《慧燈·問道》「放生篇」第1期
主持人：
各位觀眾大家好！歡迎收看今天的《慧燈·問道》節目。
有一位出家人，他被人們親切地稱為放生堪布。從1996年他發起百日放生動開始，到現在已經整整二十年。在這二十年當中，有數以億計的物命獲得新生。他就是五明佛學院上師──慈誠羅珠堪布。第一次聽到「二十年」和「數以億計」這兩個數字的時候，我非常震驚：是什麼樣的毅力，讓一個人堅持這麼多年付出辛勞來做同一件事情？放生本身又有什麼意義，能讓越來越多的人投入其中？今天很有幸，我們請到了慈誠羅珠堪布，請他和我們談談放生這個話題。讓我們掌聲有請慈誠羅珠堪布!
我想問一下堪布，是什麼樣的動力讓您在這二十年當中，堅持每年放生一百天？另外也想請教您，為什麼在眾多的宗教當中只有佛教是提倡放生的？放生有什麼意義呢？
堪布：
放生其實來自釋迦牟尼佛所宣講的、最原始的佛教教義。放生的真正意義就是給予，用佛教的話來講叫作布施。
主持人：
布施。
堪布：
對，布施。身為佛教徒，他所有的修行可以歸納為六個要點，這六個要點叫作六度。
主持人：
六度。
堪布：
對，六度。六度的第一度叫作布施。
主持人：
布施。
堪布：
對，布施。布施分四種，四種布施等於四種給予──就是對於人類或其他生命，你能夠根據自己的能力給予他們什麼？這種給予有四個面向。比如說，你可以給予智慧，用佛教的話來講就是法布施。
主持人：
法布施。
堪布：
法布施就是一個人把他在學佛過程中的一些心得分享給大家，這個分享裡面就有智慧、有愛心等。還有一個布施叫作財布施，財就是財產。
主持人：
財布施。
堪布：
對，財布施就是財產布施。就是我們拿錢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，像是給予福利、參加很多慈善活動等，這是第二個布施。第三個布施叫作無畏布施，就和我們今天談到的放生有關。無畏布施不只是放生，放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。比如說，一個動物面臨屠殺，在這個過程中它一定會非常恐懼。這時出現一個人把它救了，讓它回歸大自然，給了它第二次生命。這樣就是給它安撫，使它無恐懼、無畏。
主持人：
無畏懼。
堪布：
對，讓它重新獲得了自由、獲得了生命，然後可以在它的生存空間裡比較安全地生活，這是第三個布施。第四個布施，就是給予人或動物愛，就是愛所有的人，愛所有的動物。用佛教的話來講，這叫作慈悲布施。這四個布施，是所有的佛教徒都要做的。身為一個學佛的人，首先要從布施開始，持戒、忍辱、精進，然後就是禪定，最後是智慧，這就是六度。身為一個佛教徒，尤其是大乘佛教徒，必須要做這六件事。這六件事情裡最基礎的、任何人都比較容易做到的，就是布施，而後面的禪定、智慧等，是佛教裡面比較高端的課程。每個人都要去布施，布施的內容不好說，如果自己沒有，就沒辦法給。但是，財產的布施還有無畏的布施，我們一般的佛教徒都能夠做到。
佛教認為，四個布施裡有兩個布施非常關鍵，這兩個布施是什麼呢？第一個就是法布施。讓大家明白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，人生是什麼，應該過什麼樣的生活才有意義。然後更重要的就是，怎樣能夠把自己的這些煩惱或是生老病死的痛苦消滅；同時把這個方法教給大家，更好地去幫助其他人。佛教認為所有的這些給予裡面，法布施是非常關鍵的一個。
其次就是無畏布施，這也非常重要。例如身為一個人，如果有人給你東西、給你名聲、給你地位，你會很高興，因為這些對你來說都很重要。但是，這些都不如給你第二次生命更重要。人是這樣，其他的生命也是這樣。對這些生命而言，這對它們的幫助很大，比其他的幫助更大、更實在。所以佛經裡面講，這兩個布施非常重要。
這兩個布施的根源或者是來源，就是愛和慈悲。如果沒有慈悲，那麼所做的一切都是表演，就是一個形式而已。所以，布施的來源是愛和慈悲，這兩個最關鍵。有了愛和慈悲的布施以後，剩下的三個布施當中就是法的布施最重要，然後是無畏的布施，最後是錢財的布施。錢財對某些人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，例如有些人沒飯吃，生活非常困難，這時候拿錢去幫助他也是非常好的。拿錢去幫助人，一兩天、一兩個月、一兩年，可以幫他解決問題。但是要常去幫他，常常去給他錢，不太現實。不如給他一個方法，例如給他智慧，讓他自己去尋找生存的方法；或者讓他自己去了解這個世界、人生，了解我們的許多煩惱和痛苦來自什麼，以及我們怎麼樣斷除這些煩惱和痛苦……把這些方法教給他，這樣以後他就可以自己去做。佛教認為這個布施就可以解決長遠的問題。
佛教非常讚嘆這兩種布施，所以我每年都會放生。實際上從1994年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放生了，但是真正每年不間斷地放生是從1997年開始。從1997年到今年，整整二十年的時間了。二十年的時間當中也不是每年放生一百天，後面的一段時間是每年放生一百天。
從個人的角度來講，我專門去過很多的屠宰場，還拍了很多照片和影片。我知道動物是怎麼被宰殺的：在宰殺的過程當中，這個屠宰的車間裡面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；它們進入屠宰場之前，在運輸的過程當中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；還有就是運輸到某一個地方的時候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。
比如說牛羊這些體積稍微大一點的生命，屠夫不可能每天宰殺很多牛和羊，因為肉賣不出去，他們就會遭受一些損失。這些牛羊，從草原上運到一個屠宰場，這個路程就需要一兩天的時間。這兩天的時間當中，它們沒有吃到任何東西，也沒有喝到任何東西的東西。到了屠宰場以後，有七、八天的時間都不會被宰。屠夫會一步一步宰殺，他今天宰殺了幾頭牛，把這些肉賣掉了以後再來宰殺。這樣總共加起來的話，有些牛羊七八天、八九天甚至十幾天，都沒有吃到一根草、喝到一滴水，非常痛苦。最後就是進入屠宰場，平常我們覺得動物沒有人聰明，但其實在臨終的時候，牛和羊也感覺得到即將發生什麼樣的事情，它們非常恐慌。把它們送到屠宰場的傳送帶上的時候，它們拼命地往回跑，這個過程和後面一系列的屠宰過程，都是非常殘忍的。
小動物雖然沒有那麼嚴重，但是它們在被宰殺之前也受了很多委屈和痛苦。雖然一個流浪漢或一個貧窮的人，在他的生活當中也受到了很多的委屈，但這兩個是完全沒辦法相比的。我們很多人沒去過屠宰場，國外有個人說過，如果屠宰場的牆壁是透明的玻璃，那就沒有人敢吃肉了。我覺得他說的非常有道理。我們在超市裡面看到的，都是包裝得非常漂亮的肉，我們不知道它是怎麼來的，這個過程我們都不了解。如果了解這些情況的話，會發現這個過程確實是非常痛苦的。平常我們很多人會說應該要幫助人，幫助人當然非常重要，但我覺得動物的一些遭遇也是不能忽視的。
主持人：
可不可以理解為，您在屠宰場看到的這一幕幕是您發起百日放生動的一個緣由？
堪布：
對，可以這麼說。從此以後，我就開始放生了。
現在佛教徒放生的團隊越來越多，不過有一個遺憾，很多人就是為了放生而放生，這樣的放生行為在許多方面都沒有體現佛教放生的意義。這樣就導致了一些社會輿論，甚至還有一些媒體的負面報道，然後很多人會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待放生。我覺得放生本身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，我非常喜歡放生！你剛剛提到了為什麼要堅持二十年放生？動力是什麼呢？簡單地說，我喜歡放生，就這麼簡單。
主持人：
喜歡就是一個最大的初衷。
堪布：
對，當然。你問我為什麼喜歡呢，那這個後面就一定有很多的故事了。但簡單地說，我很喜歡放生。
主持人：
好，咱們現場的朋友當中可能會有一些人參加過放生，參加過放生的舉一下手我看看。哇！
堪布：
很多，哈哈。
主持人：
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參加過放生。今天咱們的放生堪布就在現場，大家有什麼問題都可以積極地來向堪布提問。來看看誰有問題？
1.
觀眾：
師父您好！有很多人認為，我們人身為高等動物，是花了幾千年走上食物鏈頂端的，所以把食物鏈下端的一些動物當作食物是理所當然的。他們會認為，佛教徒執著於放生、吃素，是不是有點傻？請問堪布怎麼看待這個問題？
堪布：
我個人認為，人類以高等動物去食用其他動物的想法或說法確實是有點荒謬。什麼是高等動物？並不是說因為他有本事、有實力去吃掉這些全部不如他的弱勢群體，就是高等動物。而是不管他的智慧還是他的行為的文明程度，都達到了一定水平，才叫作高等動物。如果人類真的是高等動物的話，我覺得他的行為的文明程度應該是很高的，他應該懂得去保護這些弱勢族群。因為我們大家都在這個地球上求生，在求生的過程當中，有些時候還會有一些競爭，人類不應該因為自己有本事，想吃掉這些東西就去吃。
如果這些人的想法和說法沒有錯的話，最後又是什麼樣的結論呢？例如，我們人與人之間或人與其他物種之間，「誰能不能吃掉誰，誰可不可以吃掉誰」的唯一標準與理由，就是「誰有沒有本事吃掉誰，誰有沒有實力吃掉誰」的話，那如果把這種想法放在人類身上，豈不就是納粹主義的想法嗎？納粹當時不就是分了上等人種、下等人種，然後上等人種要去清洗下等人種嗎？這個思想放在人類身上，那就變成了納粹的思想；而如果放在動物的身上，很多人覺得是理所當然。但我不認為這個是理所當然，如果人是高等動物，那應該去保護它們，而不是去吃掉它們。如果誰有本事就吃掉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，那麼在人類當中也會分低等和高等，這是歷史上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了，最後人類自己也會產生一個很大的問題。這種想法，我個人認為確實比較荒謬，我不認同這種說法。
2.
觀眾：
師父您好，雖然動物也是有情感的，也懂得趨利避害，但是有些動物確實是有害的。例如蟑螂、蚊子、老鼠會傳播病菌；蝗蟲也會毀滅農作物。所以佛教徒對這些動物的保護會讓大眾產生疑惑，大家會覺得，佛教徒是不是有點不分善惡？請問師父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呢？
堪布：
這是一個很具體的問題，很多人的生活當中會面臨這個問題。你剛才說的這些動物，對人的生活確實有些影響。但我想，不管是蚊子也好，蟑螂也好，其他的動物也好，它們不是故意的，它們也在求生。我們在一個空間、在一個地球上生存的時候，大家生存的方法是不一樣的。它們不是故意來害我們，不是故意來給我們傳播疾病，這是它們的一個生存方法。我們人的生存方法跟它們的生存方法，有些時候是有一點衝突。在產生這些衝突的時候，佛教認為在不殺害它們的情況下，迴避它們帶給我們的一些不好的影響，這個辦法人類是有的。其實是我們不太願意去想辦法，覺得直接把這些動物幹掉比較直接，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。
如果稍微注意一點的話，其實是有辦法的。比如說蟑螂，我們平常要把廚房或其他地方弄乾淨一點。現在也有捉蟑螂的一些儀器，可以把蟑螂捉了以後放在一個不太影響其他人，而它也能生存的地方。其實只要稍微花一點時間，花一點心思，確實是有辦法的。但是我們就不想費這個心思，覺得沒有必要，這就是我們對生命的不尊重，也是一個不太好的習慣。
對於我們身邊的這些弱勢群體、這些生命，人類至少應該給它們一個最起碼的權利──生存權。不像我們人類之間的戰爭、傷害，它們不是故意來害我們，只是求生而已。在這種情況下，我們應該給它們一個最起碼的權利，不要去侵犯它們的生存權。我們想辦法把這些生命，比如說蟑螂，把它們趕走，不要把它們殺死，我覺得這是可以做到的。
3.
觀眾：
師父您好。雖然佛教提倡自利利他，但很多人認為，我們應該等自己有能力以後再來幫助其他眾生。現在社會上有一種說法，就是人類有太多的弱勢族群需要幫助，例如難民、乞丐、失學兒童等，這些弱勢族群是最應該被幫助的。但是我們佛教徒，好像對放生的積極性大於幫助這些人類弱勢群體的積極性。請問堪布，對這個說法您怎麼看？
堪布：
我剛才講了四種布施，四種布施裡面的其中一種就是財布施。那麼財布施給誰呢？就是你講的孤兒、殘障者、流浪漢等，是要幫助他們的。從佛教的教義上講，佛教是非常推薦這些幫助的。但我覺得，佛教徒對人這方面的慈善活動確實是稍微少一點。像基督教，他們在這方面確實做得很好，各方面都做得很好，比如說建醫院、學校等。佛教在這方面可能做得少一點，我想我們佛教徒是必須要在這個方面完善一下，以後必須要投入這方面來。
但佛教徒也不是完全不重視，比如說台灣地區的慈濟就是專門幫助人，做得也非常好。我想我們佛教應該有更多像慈濟這樣的機構，這點非常重要。但剛剛我也提到了佛法裡面的幾種布施，裡面提到給大家生命──第二條生命，是所有布施中最重要的。佛經裡面有這麼講，所以可能佛教徒就比較偏重放生、救生命。當然，可以救人的生命是更好的，但是救一個人的生命沒有那麼容易，也不可能像放生這麼簡單，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話，最好還是放生。
另外還有一個原因，佛教裡面講，我們要幫助一個人，幫助一個生命的話，該幫助什麼樣的生命呢？比如說，有兩個人，一個人面臨生命的威脅，另外一個人遇到了一些生活上的困難。如果我們的能力只能幫助其中一個人，那該幫助誰呢？佛教認為應該幫助生命受到威脅的這個人。首先要把他救下來，這是最重要的。還有我們幫助人或幫助其他生命的時候，他越是弱勢群體，我們的幫助就越有意義。比如說兩個人，那麼兩個人當中越痛苦的、越受折磨的人，我們幫助他就比幫助另外一個人更有意義。
動物面臨的不是生活上的困難，而是生命受到了威脅，所以佛教徒就比較偏向幫助這些動物，幫助這些比人類更弱勢的群體。
當然，也不排除有些人覺得放生比較容易，誰都可以做。而幫助其他人，比如說幫助殘疾人、兒童，還要做一系列的工作，要付出的人力、物力就可能會多一些。
我的想法是：放生還是要放，但同時我們一定要在幫助殘疾人、孤兒等方面完善一下，這樣就是最圓滿、最好的。
4.
觀眾：
堪布，您好！佛教說放生是慈悲，那救助流浪貓狗這種行為應該也是慈悲，為什麼佛教沒有大力地提倡救助流浪貓狗呢？
堪布：
佛教徒裡面也有一些人蓋了流浪狗、流浪貓的收容所，但確實不多，比我們放生的量可能會少一點。實際上我們去收容流浪狗、流浪貓，這也是放生，是應該做的事情。大部分佛教徒為什麼不做？我也不是很清楚。但是我想有一句不太好聽的話，因為放生放了就不需要負什麼責任了，把它們送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，這個已經到位了。但是收容流浪貓、流浪狗要付出的就比較多，就不太容易。不太想付出的一些佛教徒比較喜歡這個簡單的方法，但實際上收容流浪動物是很重要的，是應該做的。還有一種可能，就是屠宰場的屠刀下面的生命面臨更多的痛苦，所以大部分佛教徒選擇去救它們。這兩種都有可能。
觀眾：
我聽說佛教徒不提倡養寵物，有這種說法嗎？給小動物一個家不好嗎？慈悲心要有選擇嗎？
堪布：
佛教徒養寵物、不養寵物，沒有這種說法，不會有這種說法。
養寵物當然是可以啦，但是養寵物一定要養好，不要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讓它變成流浪動物。這個大街上為什麼有這麼多流浪動物呢？它的來源就是寵物。就是因為心情好的時候養寵物，然後自己不高興的時候就把它丟掉，丟掉以後它就成了流浪狗、流浪貓。如果養寵物養好的話，那佛教是不會反對的，這符合佛教的教義。我從來沒有在佛教的經典裡面看過佛教徒不能養寵物的紀錄。
主持人：
所以不能說放生其他物命就是放生，放生貓狗就不是放生。
堪布：
對。
主持人：
可能我理解的不太一樣，放生貓狗不是把它從一個屠刀下放到野外，而是把它從野外相對不安全的環境帶到家裡這樣相對安全的環境，給它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。讓它更好地生活，但不能不負責任。不能心情不好了就把它又拋棄了，把它當成再次放生，這不是一個正確的方法。
堪布：
對，流浪狗、流浪貓在街上沒吃沒喝也是很痛苦的。
主持人：
我們還是應該更重視一些更危難的生命，例如屠刀下的一些生命。我們能挽救的話可能福報會更大一些。
堪布：
對，福報更大，對它們的幫助也更大。
主持人：
好的，由於時間關係，咱們今天的這期節目就告一段落了。感謝各位朋友的提問，也感謝堪布精彩的解答。我們更多的互動內容會在下期節目為大家展現，謝謝大家。
編按：本文根據《慧燈·問道》節目編纂整理而成，收錄慈誠羅珠堪布、主持人和觀眾等人的談話內容。
